八點半時我回到空無一人、黑漆漆的家後書包一丟便直接去洗澡。站在浴室裡讓蓮蓬頭送出的熱水自頭頂沖到腳底,流進排水口的洗澡水中或許混雜了我的淚水在其中,我沒辦法判斷我是不是在哭。
現在可不是流淚的時候呀。現在需要的是無比的冷靜,才能想出天衣無縫的殺人計劃,這不是件難事,對,我一定辦得到。
從小到大我看過的書已經不知道有幾本了,其中也不乏推理小說,我開始在腦中搜尋有關最完美的謀殺案的情報。我也曾想過要跟他同歸於盡,但是這樣的話爸媽,小艾跟大家一定會很傷心的,所以我必須使用最低限度的成本來殺掉他並且不能留下證據,當然,我還是會做好最壞的打算。
所謂最完美的謀殺,是要讓所有人都沒有發現這件案子,還是讓大家發現卻怎麼都找不出兇手及死者的屍體?要讓所有人完全都沒有發現幾乎是不可能,所以我朝後者的方向來想辦法。我洗好澡後坐在客廳的沙發繼續在腦中推演著我所需要的完美犯罪。
首先,打電話給他給他跟他說小艾因為出車禍被送到了隔壁城鎮的醫院,請他過來一趟住院相關手續,他還不知道今天小艾今天昏倒被送去醫院的事,因為老師擔心她回家會完全沒辦法休息,而他也不知道芷瑜要將小艾接去她家住的事。上次到小艾家時有注意到他們家樓下停了一輛紅色的山葉五十cc機車,沒有汽車停在他們家附近,所以小艾家沒有汽車,唯一的那輛應該已經在小艾爸媽出車禍被撞毀了,所以他應該會騎那輛機車出發,就算不是為了小艾起碼為了保險理賠也會趕到。
這個小鎮要通到外面只能經過一座橋,橋的外頭才有設公車站及通往隔壁城鎮的路,而從我們居住的住宅區要到那座橋必經的就是那片小森林,那裡是絕佳的犯罪場所。我必須事先在那兒挖好埋藏屍體的洞,而且不能埋在會行經的路旁,這樣即使屍體被找到也可能是很久的事了。
今晚就執行,一定要將那個該死的混帳給抹殺!
兇器呢?以及要怎麼帶著土鏟走到森林不被任何人發現?
窗外開始下起了雨。
我決定先出門去將洞給挖好,如果路上不小心讓人碰見的話計劃執行也只能暫緩了。於是我到家中的倉庫拿出土鏟,連傘都沒帶,穿上拖鞋後便小心翼翼地走到森林。
幸虧森林距離家裡只有五分鐘的路程,現在是九點十分。路上沒有碰見任何人,真是走運,看來老天也在默默幫我吧。
雨越下越大,我全身已經都濕透了。
我挑了一處距離要到橋頭的路約一百公尺的一處地方開始挖,因為下雨土變得比較鬆軟,並不算太難挖,但是我仍挖到一直出汗,雨水跟汗水混雜在一起,衣服變得很黏,身上還有多處遭蚊蟲叮咬。
可惡,好難受,可是我絕對不能就這樣罷手,這一切都是為了小艾!
挖好後我稍微走進洞裡試試大小,覺得差不多可以埋進一個成年人後我看看手錶:九點五十八分,已經過這麼久了?
我將土鏟留在森林裡的小路旁,回到家後換上爸爸會穿的那種中年人穿的白色背心及自己的一條米色短褲,這樣的裝扮在犯罪時即使被看見只要不被看到臉就幾乎無法斷定兇手是誰,況且在晚上森林裡光線不足,要被認出來的機會不高,剩下的問題是我要能夠認出小艾的舅舅,我閉上眼想了想他的長相,不可能會忘記的,那付可憎的嘴臉。
我拿起電話撥了小艾家的電話,手指止不住顫抖,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害怕。冷靜,冷靜,就差一點了,絕對不能失敗!我深吸了一口氣。
電話通了。
接啊,接啊,接啊,接啊,接啊,快接啊,快接啊!...終於有人接了。
「喂,請問是方艾文府上嗎?」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鎮定下來。
「呃...是,你誰?」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我雖然記得小艾舅舅的長相但我卻認不得他的聲音。
「這裡是台安醫院,府上方艾文小姐因為車禍被送到我們這裡,檢查結果是右腿骨斷裂必須住院休養,想請方艾文的家人來一趟替她辦一下住院手續。」
「什麼?出車禍?媽的難怪到現在還沒回來,好,我現在就過去,他媽的這個死丫頭...怎麼不乾脆給撞死算了,什麼時候不出車禍偏給老子挑這種時候。」
「......請問您是方艾文的...?」
「我是她舅舅啦!你們那地方我知道啦,我一下就過去啦!」
成功了。
「好的,那麼詳細情形我們等您過來再談。」說完我掛上電話。
“咚咚!”
接下來...就剩最後一步了。
“咚咚!”
絕對不允許一點失誤!
開始執行,抹殺小艾的舅舅!
我快步跑回森林裡背對從家裡走過來的方向靠在路旁的一棵橡樹上,手上緊握著預先擺好要用來做為兇器的土鏟,雨還在不停地下著,我再次看手錶:十點二十八分,希望不要跟他錯過了。
“咚咚!!”心跳聲越來越強烈。
來吧,來吧,來吧,來吧,來吧,快來吧,快來吧!...終於在不遠的前方看見了機車的車燈。
“咚咚!!!”
是他嗎?是他嗎?車上的人穿著商店買的輕便拋棄式雨衣,從衣著無法判斷,可惡,因為被車燈影響看不清楚,視線太暗了要等他靠近點才看得見長相。幸虧因為下大雨路面較滑所以他沒有騎得很快。
我看見了,他連安全帽都沒有戴,我看見了,就是那副嘴臉,我看見了,就是他,就是他!
就是現在!!!
「啊----------------!」我用盡全力揮動土鏟,“碰”地一聲一把打中了他的頭部,他立刻摔下車來,在地上滾了幾圈,而機車則一路打滑撞到一旁的樹。
什麼都不要多想,我現在只要知道一件事:我要眼前這個人死!
「啊...!啊...嗚...好痛啊!」他雙手掩面痛苦地在地上抽動著。
「痛?你也知道什麼叫痛?」我再用力將土鏟打在他的腹部,他發出痛苦的叫聲,嘴巴嘔出血來。
你可知道小艾被你折磨得有多痛?你可知道為他擔心的朋友們心有多痛?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你可知道小艾是我最喜歡、最重視、最想要保護、最不願她受到傷害的人?你可知道我有多痛?你可知道小艾有多痛?
你不知道!
我再次將土鏟舉高,他見狀想要起身逃跑,而我這一下打中了他的背部,他再驚叫一聲後再次倒在地上。
「想跑...?」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是個錯誤,你根本不該出現,你在小艾的身上留下了無數無法抹去的傷痛!我用土鏟痛毆了他的雙腳。
像你這樣的人...像你這樣的人...就讓我來親手抹殺掉!
「饒...命...咳!嘔...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殺我!」他整個人捲曲,痛苦地在地上翻動著求饒。
我將土鏟丟在一邊,用力地踩踏他強暴小艾用的性器官。
「喔啊啊啊啊!」我拼命地用力踐踏著他的下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給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趴了下去用雙手往他的頭部、腹部、下體一陣亂打,他一直痛苦地掙扎著、哀號著。
他終於沒了動靜。
「呼...呼...呼...」冷靜下來,接下來必須將證據給抹滅掉。
我將他的屍體丟進事先挖好的洞給埋起來,並將摩托車牽到橋頭那往下丟棄讓它落入溪水裡。
我突然一陣癱軟跪在被雨沖濕的土上,看著自己的雙手。
「呼呼呼...哈哈哈!我做了!我真的做到了!......嗚...」我應該高興的啊,可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淚水卻無法抑制地流了下來呢?「嗚啊啊...啊...呵哈哈...嗚嗚...」
「誰?」在回到家門前時我猛然地回了頭,我又聽到那個耳語了。「是錯覺...是錯覺吧...根本沒有人啊。」
我再洗了一次澡,換上自己的衣服鬧鐘都沒調立刻倒頭就睡了。
等到我再次張開眼睛時,太陽已經高掛在天空中了,頭跟身體都好沉重,手腳有多處都還在酸痛。
「糟了!」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了,於是我趕緊隨便梳洗一番然後穿好制服趕到學校。進入教室時剛好是班導師的課,全班同學除了芷瑜包含小艾都在。
小艾怎麼會在?
「喂喂喂,你遲到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喔!」老師微微笑著跟我說道。
我訝異地看著小艾,她則是一直低頭看著課本沒有看我。
我坐到座位上去後,轉頭問問阿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跟我說昨天小艾的舅舅到醫院去把她給接回家了,聽說是醫院的人通知他的,老師明明跟醫院的人說明過情況,沒想到不知道是那個傢伙打電話去給他,聽說是個男的。
什麼?她舅舅把她接了回家?
「小艾...昨天回家後又遭了一頓打。」阿發神情落沒地說著。「我伯父他那個朋友...因為小艾舅舅那個縣議員是那家報社最大的股東所以拒絕幫忙,我伯父也是勸我別多管閒事。芷瑜那裡就不用說了,根本不可能將小艾接過去。而且今天她居然沒有來,好奇怪,老師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我昨天殺的...是誰?
「對了,你今天來得還真晚,叫你不要喝就別多喝嘛,看吧,果然宿醉了。」阿發突然說出這句。
「我?宿醉?你在說什麼?我昨天沒有喝酒啊。」我不解地看著他。
下課鐘響了。
「你不會吧?宿醉加失憶?昨天十點左右你打給我跟阿良叫我們去你家陪你喝酒啊,雖然外面下大雨但是我跟阿良心情也不好就一起去你家啦。你忘了?那,阿良,你來跟他說。」
阿良走了過來,說法跟阿發一模一樣。
「等一下...我根本沒有...」
根本沒有叫你們來啊,叫你們來我家,一起喝酒,喝到宿醉今天遲到的...
那個人...是誰?
那我...又是誰?
我昨天殺的又是誰?
昨天晚上的那個觸感,血的味道,那場大雨都不可能是夢。
我連書包都沒帶立刻衝出教室,回家帶著土鏟跑向昨天行兇的陳屍現場,拼了命地挖,期待看見裡頭躺的會是小艾的舅舅。
但當我看見裡面的人時我傻住了,是芷瑜。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腦袋一片空白。這是怎麼了,芷瑜怎麼會在這兒?難道是我殺了她?
「啊...啊啊啊------!!!」我失聲狂叫著。
我回到了家,慢慢地回想昨天一切發生的經過,我確實有碰見芷瑜,但我不可能殺了她。客廳那兒確實出現了許多的啤酒罐,我混亂了。
放學時間過後沒多久門鈴響起。我去開了門,是阿良,他說看我突然跑走很擔心於是來看看我。
「你還好嗎?」他一如往常地拍拍我的肩膀。
「阿良...我昨天,真的有找你跟阿發來我家嗎?」
「是啊,那,你看,那些啤酒罐啊,而且我跟阿發一直勸你不要再喝了你偏不聽,還喝到一直吐,我明白你真的對小艾的事很傷心,但我跟阿發也是啊。」
「不可能啊...」我緊抓著阿良的肩膀。「不可能啊...我昨天晚上十點多不可能在這裡跟你們喝酒啊!」
「怎麼了?」
「我當時正在殺小艾的舅舅啊!!!」我對阿良坦白了。
「這......什麼?」阿良呆住了。
我對他說明我昨晚做的所有事情的經過,包括我在陳屍現場挖到的是芷瑜的這件事。
「芷...芷...芷瑜死了?」
門鈴又響了,是阿發。他同樣因為擔心我而來看看。我同樣也將我對阿良說的話告訴他。他的反應跟阿良一樣驚訝。
「你們坐一下,我...我去廁所一下。」我去廁所洗把臉,看看鏡中的人,確實是我啊,我一點都沒變啊。
我準備打開廁所的門時聽到阿良跟阿發的對話:「...他殺了芷瑜...我們叫警察吧...他真的瘋了...小艾好可憐...」我氣得立刻衝出門。
「你們都不相信我?你們都以為是我殺了芷瑜?你們以為我瘋了是不是?你們給我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們!給我出去!」
「等一下,我們...我們沒有...」
我將他們趕出去後坐在沙發上越想越不對勁,於是從廚房拿了把西瓜刀用報紙包住出門衝向小艾的家,我已經不管什麼完美犯罪,不管什麼不被人發現,不管什麼煙滅證據了,我只知道,我要他死,阿發,阿良,你們誤會我也沒關係,你們不相信我也沒關係,我現在就再去將小艾的舅舅給殺掉。一路上我一直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呢喃,但是我沒有回頭,我直奔到小艾的家去。
想到芷瑜,我的眼淚流了出來。
「我真的沒有殺妳,我怎麼會殺妳呢?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啊。」
我到小艾家後發現大門沒有鎖於是我便直接進去,手上緊握著西瓜刀,找遍了整個屋子卻沒發現小艾的舅舅,卻在小艾的房間發現了小艾,她裸體地躺在床上,兩眼空洞,臉上流著眼淚,全身癱軟。
「小艾!」我將西瓜刀藏在腰後然後抱起小艾,她看起來簡直像剛被強暴過一樣。我幫她把衣服給穿好,她虛弱地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小艾,我現在送你到醫院去,小艾,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妳,我以為我救了妳,我以為這一切就要結束。」我邊流著淚邊說。
我將她背在背上,打算將背著她到橋的另一端去搭公車。
在血紅的夕陽下,我背著她快步跑向森林,我焦急得不得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小艾還沒恢復,為什麼我做了這麼多的努力卻什麼都沒有換到?
走進森林小路到一半時我停住了。我看見了阿發跟阿良躺在前面,他們身上多處有著刀傷,他們死了。
「啊...嗚啊------!!!」我尖叫出來,背上的小艾像恢復了知覺一樣問我怎麼了,當她看見前面的阿發跟阿良時從我的背上跳了下來,衝到前面趴在阿發跟阿良前面失聲驚叫著。
西瓜刀掉到了地上,我見狀趕緊將刀撿起,她聞聲轉頭一看,便逃命似地往一旁跑去,帶著悽厲痛苦的慘叫。每一聲都毫不留情地撕裂我的心。
「等等,小艾,妳聽我解釋啊...」我們跑著跑著竟跑到了我行兇的陳屍現場,我忘了將芷瑜再埋回去,現在那個洞是被我挖開的狀態下。小艾見到了芷瑜的屍體,上面已經爬滿了蛆,空氣中飄散著屍臭。小艾嘴巴張開,她已經叫不出聲音了。
「不...這不是真的。妳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的。」我說著想走向前去。
「不要過來!你這個殺人魔!」小艾紅著眼對我咆哮著,我從沒看過這樣的小艾,她的眼神充滿對我的憎恨。「你為什麼要把他們都殺掉?為什麼?他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我...我沒有...他們也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我說著並更加趨前。
「啊-!你不要過來...救命啊!」小艾轉身逃跑,而我追了過去。耳邊又響起那些細碎意義不明的耳語。
「救我------!!!!!!」這聲淒烈的尖叫簡直跟我夢裡的一模一樣。我開始覺得這個世界已經瘋了。
我們到了橋上,她在橋上摔了一跤,爬起身來靠在橋邊的繩索上發抖。我跑到了她的面前,對於她不再逃跑我感到鬆了一口氣。
「小艾,你不要怕,是我啊,你不認得我了嗎?」我突然發現我手上還握著西瓜刀。「妳...你怕這個是不是?我...我把它給丟掉,那,妳看。」我將西瓜刀放在她面前然後舉起雙手。「妳現在可以聽我解釋了...吧。」
我話還未說完小艾旋即拿起西瓜刀往我腹部一刺。
「你去死吧!你不是他!你只是偽裝成他的樣子而已,你把我的朋友們還我!你把芷瑜、阿發、阿良還有他還給我!」說時又將西瓜刀拔出來再往我胸口刺了一刀。「我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我想跟他交往,想跟他去逛街,想跟他永永遠遠地走下去,你卻來破壞我的一切,你把他還給我!」小艾用力將我一推,我靠倒在橋另一端的繩索上。
「小艾,妳説的是真的嗎?妳喜歡的人是我嗎?嘔...!我...我也好...我也想跟妳永遠在一起...我希望妳永遠幸福...嗚!嘔...!永遠快樂...我的心裡是這麼想的...真的。...嘔...!」我感到我嘴巴吐出血來。
「你不要再學他說話了!你去死啊啊啊!!!」她衝了過來將我推下橋,我用盡最後一絲力量用右手抓著橋邊的繩索,胸口流出的血沿著西瓜刀落下到溪水裡。
「你快點去死啊啊啊啊!!!」小艾用力地搖著橋上的繩索。
我的手鬆開了,腦袋瞬間跑過我跟阿發、阿良、芷瑜及小艾認識以來所渡過的每一個畫面。

「發狂的人...難道是我?那麼...讓我終結這一切的慘劇吧。我現在是這麼希望的。」
我踏出右腳踩在風中,頓時覺得身體輕飄飄的,沒了知覺,耳邊的呢喃終於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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